“我与神明画押,赌你心动一刹。”

【湛澄现pa】咖啡几分苦

——胡几把扯的现代au,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个故事,高冷法医湛x暴躁警察澄。

——第一次接触的题材,80%的案情+20%的秀恩爱,又臭又长,bug通篇,有些与常理破案方式不同的纯粹是剧情需要,还可能occ,慎点。

 

 


(一)

 

 

       “我绥绥在枯叶间踱着,稍一刻的息悒便惊落一地黄霙。” 

 

 

       小镇里的秋天无非两种景色,灰蒙阴沉的天鼓起乌腮,吐出阵阵寒凉瑟风,暮霭自高空跃下,盘落萦绕在叶枯杈凋的老树周围。年岁大了不经其扰,碎黄杏叶铺叠在行人寥寥的小径上,被坚硬的车轮或厚实的单靴踏成尘,结束它们曾经光彩夺目,靓丽居高的一生。

 

 

       两片老黄的杏叶在地上低低的打着旋,最终落在萧暮脚边。走了近两公里的路,他一言不发,一直沉默的低着头,用他那双看起来十分名贵——起码是同行的陈叙想也不敢想的皮鞋,踢开了最后一片完整的叶子。杏叶上裂开了几道长痕,如同耄耋的皱纹,最终呻吟着死在了冰凉的泥土里。

 

 

       陈叙觉得喉咙有些不舒服,喉口间有种炎症引发的痒,他伸手将颈间灰色的围脖拢的更紧,还没等他将围脖塞进厚重的风衣里,就卷起一阵秋风,推开了便利店的大门。

 

 

       便利店的门口挂着一个好看的风铃。

 

 

       今天恰好是周六,便利店的售货员是小镇上仅有的一间大学的学生,趁着休息时间赚上几十块的零花钱为自己添一件像样的秋衣。面对为数不多的客人,即便陈叙只是挑了一瓶保温箱里热着的矿泉水,她也一并笑脸相迎。

 

 

       “一共两块钱,先生。”小姑娘对着陈叙偏头一笑,高高束起的马尾偏了下来,她把水和找好的零钱一并递了过去,随后又望了一眼窗外,觉得全副武装的陈叙穿的有些多过头了,“今天外面真冷,欢迎您下次再来。”

 

 

       陈叙礼貌的道了谢,推门离开的时候发现身边的萧暮看了第十七次手表。

 

 

       “很赶时间吗?”他将刚买来的水和围巾一起塞进了风衣里,盘旋着的冷风直直灌进逼的他弯身咳了起来,瘦弱的身子显然不适合在这种天气外出。陈叙又将围巾拉倒唇边掩住,俊秀的眉目间笑意外漏,“我记得今天你休息。”

 

 

       “我老婆今天产检。”萧暮看了第十八次手表,心直口快的说完才意识到尴尬,他伸向西装裤袋,摸索无果后想起来他已经戒了烟,最后只能用指尖搓了两下裤兜的布料。

 

 

       他曾经是个老烟枪,上大学的时候曾经因为在图书馆里吸烟被管理员罚款并且毫不留情的赶了出去。

 

 

       陈叙想到这里也很不合时宜的笑出了声。

 

 

       他们沿着曾经一起上学的小路一直走到了校门口,因为是周末的原因,校门口只有零零散散的两三对情侣。女生冻的手脚冰凉,撒着娇把手往男朋友的口袋里塞,陈叙搓了搓口袋里冻的发红的手掌,欲言又止的盯着萧暮的口袋看了许久,最后还是化在一个无奈的笑里。

 

 

       “你还记得吗?”陈叙偏头去看这个比自己稍高一点的男人,“一到冬天你就喜欢赖床,抱着被子怎么也不肯撒手。我就去给你买早餐送到你宿舍去,你最喜欢的就是热豆浆。”

 

 

       萧暮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句,手里正握着亮着的手机,思索着这场对话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以及能否抽个空闲给自己正在产检的妻子打个电话。

 

 

       可陈叙还在喋喋不休。

 

 

         “我记得那个时候你篮球打的特好。联赛那次也是秋天,我抱着一个保温杯坐在下面看你比赛,周围小姑娘的叫声都快把我耳朵给震聋了。”

 

 

       “冰天雪地的日子你一定要喝带冰碴的那种可乐,可把我给冻坏了。手都不敢往袖子里伸,生怕给捂化了。”

 

 

       “哎,还有,”陈叙今天第一次伸手拉住了萧暮的袖子,能看得出来即便一直被口袋捂着,他的那双手也还是骨节通红,指尖发白。陈叙把他带向那颗杏树。此时金黄的杏叶都已经萎落,铺在树下腐烂了厚厚的一层,陈叙面带惋惜的抬头望了一眼干枯的树杈,今天一直憋在心底的酸涩终是忍不住了,眼眶红了一圈,“刚毕业的时候我们都没有钱,周末就来这边搭个露天的架子一起吃烧烤。你还记不记得那年我们在这……”

 

 

       “阿叙。”萧暮出言打断他,男人特有的烟嗓低哑诱人,如同街边唱着摇滚的青年,对上他的眼睛,仿佛就会被深渊吸引,忍不住的一步一步靠近。

 

 

       “阿叙,我该回去了。”

 

 

       陈叙的话音止住了,人也愣在原地,僵直不动,似被秋天的风施了定身术。

 

 

       许久,才传来一声哽咽。

 

 

       陈叙的肩膀控制不住的颤抖,低低的呜咽被围巾藏了起来,他插在口袋里的手握的死紧,喉咙更痛了,连带着心口都跟着疼。他想去抓萧暮,可在杏叶堆里踉跄了两步又停了下来,他听见自己用最卑微的声音问萧暮。

 

 

       “萧,真的不可以了吗?”

 

 

(二)

 

 

       黄黑相间的警戒线把杏树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警笛长鸣引来一众衣着朴素的居民,看热闹的人群嘈杂一片,议论纷纷。小镇上的坏事向来传的家喻户晓,没过多久就闹的沸沸扬扬。

 

 

       老杏树下死了人,是不吉利的征兆 。

 

 

       从市区驶来的警车停在警戒线外,光亮的车身与破败的小镇格格不入,车胎陷进泥坑里有些打滑,司机努力了两次都没能把它成功救出来。硬质皮鞋落在柏油马路还没普及的泥泞的地上,两旁的树木高的有些渗人,还是上午就一片昏暗,加上呼啸的秋风,显得过分压抑了。江澄一边将衣领折了起来盖住颈侧,一边侧头去问身边的手下,“什么情况?”

 

 

       “死者名叫萧暮,男,33岁,本地人,出生在这个镇子,父母都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已婚,妻子怀有四个月的身孕,夫妻和睦,无不良记录。尸体是被今早来拾荒的老大爷发现的,审问过后并无异常。死者是本市一家上市公司的职员,与同事关系融洽。根据法医初步观察,死者身上没有明显外伤,嘴唇发黑,口腔中有异味,疑似中毒身亡,基本断定为毒杀。现场被凶手用枯黄的杏叶布置成了半颗心形,尸体侧卧在中间,情杀的可能性较大。”

 

 

       江澄钻进警戒线内勘察现场,就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了,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尸体身子蜷缩侧卧在地上,身前空出来半大个人的位置,像是精心把爱人抱在怀中呵暖说爱,情意绵绵。围在尸体周围的枯叶也像是被人细心挑选过一样,又仿佛在纪念枯萎零落的爱情,长逝永存。

 

 

       江澄皱着眉头走到尚在检查尸体的法医面前,叶果腐烂与腥臭的味道远胜于尸体本身,他抬手挥散了面前令人作呕的气味,带上手套弯了身子,从死者衣服口袋里取出了一枚戒指,跟他左手无名指上的那一枚显然不是一对,尺寸倒是相同。

 

 

       “死亡时间确定了吗?”

 

 

       蓝湛将视线从尸体身上移开,抬眼去瞧江澄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他立起来的衣领下面的痕迹,蓝湛伸手去点,被江澄皱着眉躲开,还附赠了一个白眼。

 

 

       蓝湛这才摇了摇头。

 

 

       此处温度偏低,空气潮湿,树叶腐败的迹象影响了尸体的腐败,具体的死亡时间要等到解剖后才可以确定。

 

 

       现场留下的痕迹不多,他们只能回市局再作打算。

 

 

       下午一点,市局领导下令命江澄在三天内结案。

 

 

       下午四点一刻,尸检报告和两份口供已经摆在了江澄的桌上。

 

 

       江澄召集了队里的警察,连带着蓝湛一起开会,此时他正倚靠在桌边,小腿叠在一起,翻着手中的口供仔细阅读。他五指细长,骨节分明,翻页的动作看起来很是凌厉,而中指尾端戴着一枚样式简单的男戒,也不知是不是一对。

 

 

       而蓝湛下午将资料送过来后就一直坐在江澄的椅子上,一身白大褂还没来得及换,坐在椅子上也没让他那一身雅正给压出褶子来,此时手指正点在面前的照片上,低着头用清冷的嗓音道出。

 

 

       “死者死亡时间是昨天上午九点至十点半之间,案发现场为第一现场,死因是喝了掺有氰化物的液体中毒身亡,无其他伤痕和打斗痕迹,初步判断是熟人作案。疑凶手法生疏,怀疑不是专业人士,建议从死者身边的人下手。”

 

 

       蓝湛头上只有一个发旋,江澄想着。

 

 

       死者的妻子是一位优雅安静的太太,品味颇高,家里装修成了北欧的田园风格,茶具家用十分讲究,客厅里的茶几是奶白色的桦木制成品,桌布与沙发布套一并绣的木春菊。陶瓷茶杯的杯把与杯底是高档的描金骨瓷,金凌举起茶杯,看到杯沿有一块缺口。

 

 

       一旁的蓝愿显然对杯中泡久了的红茶没什么兴趣,远远散发出来的苦味让他的好修养勉强能够绷住,他给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萧太太递了两张纸巾,掏出随身的笔本开始问话。

 

 

       “您跟您丈夫在一起多久了?”

 

 

       优雅的太太一直没有停止抽泣,原本如墙上挂着的油画一般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洗刷,她看起来已经哭了许久,整个眼部都红肿了起来,难看的像是厨房里皱起来的红番茄。

 

 

       “我跟我丈夫是在双方父母的介绍下认识的,算是一见如故吧,挺投缘的...我们结婚快三年了,今年刚怀上孩子,一家人都挺高兴的,没想到...”萧太太说到一半眼泪又决了堤,她一只手捂着小腹,另一只手掩着大半张脸,“今天上午我去产检,他说公司有事情要忙,让我一个人注意安全,没想到...没想到就这么...”

 

 

       金凌翘着腿坐在一边,显然对哭哭啼啼的人有点不不耐烦,心高气傲的模样本就不适合做警察,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被他舅舅骂了不下百遍,仍是在大学一毕业就扎到了江澄手下。他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刚要说话就被蓝愿握住了手腕,后者对着他摇了摇头。

 

 

       蓝愿惯用的微笑对金凌一直很适用,金大小姐抱着手臂陷进沙发里,给他表演的机会。

 

 

       “那么,”蓝愿回过神来继续开口,特意瞧了一眼她手上的结婚戒指,“您跟您丈夫感情怎么样呢?”

 

 

      “我们的感情还算稳定,我很爱他。刚结婚的时候他还有点抗拒,觉得是父母包办婚姻,对我也不冷不热的,但也按时回家,主动做家务,月底上交薪水,是个好男人。时间长了我们的感情越来越好,现在我又怀了孩子,本以为好日子就要来了...”

 

 

       萧太太的声音越来越哽咽,到最后还在不停的颤抖,勉强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她终于忍不住,抱头痛哭起来。

 

 

       “我以为他是回公司加班的,也没多想,谁知道他会去那种地方...死相那么难看,是不是早就背着我在外面有人了...”

 

 

       “请您节哀,”蓝愿这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他只能礼貌的吐出一句话,然后继续询问,“您丈夫平时与什么人结过怨吗?...或者说,与什么人相交比较密切吗?”

 

 

       他刻意换了一种委婉的说法,还是刺激了萧太太敏感脆弱的神经,她猛地抬起头来,一双通红的眼直盯着蓝愿,红血丝布满了瞳孔周围,散乱的发垂在胸前,指尖扣进沙发里,把沙发上的木春菊捏个粉碎,看起来极为骇人。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三)

 

 

       蓝湛交代完了自己分内的事也不急着回去,在江澄舒服的队长软椅上坐的笔直,双手交叠搭在面前的桌上,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醇香咖啡。他眼前被熏出了一层水雾,白白薄薄的到半空中又散开,蓝湛顺着去看,视线就搭在了江澄警服下纤细的瘦腰上。

 

 

       那是典型的削肩细腰,一只手能够揽的过来,系皮带的时候总要扎到最紧。腰窝陷得的很深,也格外敏感,被抚摸或者被按住的时候总是会惊的人一颤。趴跪在床上的时候腰间会陷下去一大块,其他的部位就会显得更加挺翘圆润。

 

 

       江澄一大早就赶到犯罪现场,忙到现在难免口干舌燥,他伸手去勾桌上的咖啡杯,刚摸到边沿才觉出养成的习惯不妥。

 

 

       “景仪!”

 

 

       “到!”被点了名的蓝景仪察觉到江队长的语气不善,自觉地立正敬礼,反应过来还在开会后,挠着头笑了笑,“江队,您吩咐。”

 

 

       “帮我倒杯咖啡,热的,不加糖。”

 

 

       “哎!”蓝景仪收到命令转身刚想去执行,就感觉后背一阵发凉,紧接着就听到蓝湛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像是刚离开萧瑟的解剖室,直直的灌进耳朵里。

 

 

       “水。”

 

 

       蓝湛一双淡色的眼眸里全是江澄愤怒不满觉得他多管闲事的样子,蓝湛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跟他对视,任江澄有多么不满,都淡然处之。他甚至在江澄的怒目下,饮了一口杯中的咖啡,动作及其优雅矜贵。

 

 

       先败下阵来的是蓝景仪,他在自家队长和家族亲戚里选择了后者。

 

 

       当用透明杯装的一杯热水被颤颤巍巍的送到江澄面前时,他气的更觉得喉咙干涩,草草的喝了一口后没好气的把杯子往桌上一甩,差点毁了蓝二少爷的一张俊脸。

 

 

       死者生前接的最后一通电话是一位名叫陈叙的男人打来的。

 

 

       “那么请问,”蓝景仪拱起嘴,用鼻子夹住了笔,他简单环视了一圈这个简陋狭小的出租屋。和大多数来城市里打工的农村人一样,陈叙只住在二三十平待拆迁的破旧楼房里,家具只有简简单单的桌椅板凳,整间屋子里最贵的大概是一台七八年前流行的台式电脑。蓝景仪的脑袋往里探了一下,惊讶的发现电脑屏幕上赫然是一张死者生前认真工作时的照片。电脑桌上放着一瓶被人喝过两口的矿泉水,屋内的衣柜像是刚被人翻找过一样,几件已经被洗到掉色的衣服堆叠在床上,最上面静静的躺着一个红色丝绒的心形盒子。

 

 

        “您跟死者认识多久了?”

 

 

       蓝景仪收回思绪,看着陈叙在家里也是一副全副武装,毛衣外套围脖一样不少的样子撇了撇嘴,他委婉的拒绝了陈叙递过来的陈茶,开始问话。

 

 

       “我跟萧…萧暮是大学同学,”陈叙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大对劲,眼眶下一圈圈的乌黑让人难以判断他有多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可人看起来确实是精力充沛,只是嗓子犯了毛病。“我们是同级生,他是学计算机的,我就是一个搞设计的。说起来挺丢人的,我学习成绩不好,经常挂科,每次都躲在树下哭,是萧暮路过之后发现我,也一直鼓励我安慰我,我们这才成了...好朋友。 ”

 

 

       蓝景仪在身份信息上打了个对勾,重点标注了些信息,抬头又问,“那么死者平时脾气怎么样,生前有没有与人结过怨?”

 

 

       陈叙像是笑了一下,他转头看着屋里电视柜旁摆着的他跟死者的合照,露出了一个跟上面的他差不多的,敬仰而爱慕的表情。

 

 

       “他啊,脾气挺好的,也很会照顾人,很细致也很周到。我们大学毕业后就进了同一家公司,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总能听到同事夸他踏实能干,是个热心肠。他升职也升的很快,没听说过跟什么人结怨。”

 

 

       蓝景仪静静的听他说完,总觉得他所说的那个人跟其他同事口中寡言少语,冷淡疏远的人不太一样。他在性格那一栏标注了一个问号,接着又问,“案发时间,也就是昨天上午九点到十点半之间,你在哪里,在做些什么?”

 

 

       “我在家。”陈叙干净利落的回答甚至比蓝景仪问话的尾音还快了半拍,他整理好灰色的围巾将自己大半个脸都裹了进去,声音听起来闷闷的,配合着他乌青的眼底,显得更加憔悴了,“我身体不太好,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了。秋冬的时候特别怕冷,咽喉有些毛病,受不了风,没事的时候基本不会出门,那天一整天都待在家。”

 

 

       “等等,”江澄翻笔录的动作一停,指尖在在家两个字上划了个圆圈,手中简单的戒指闪了一下,映在蓝湛皱起的眉头上。他又指了一下蓝湛桌上的监控,问道,“他案发当天是不是去了小镇路口的超市?”

 

 

       “嗯。”

 

 

       正在看监控的蓝湛将画面暂停,屏幕上赫然是死者与陈叙一起在超市结账的画面。陈叙手中拿着一瓶矿泉水,正仰脸看着死者,带着那条深灰色的围巾,尾端搭在了陈叙的臂弯。

 

 

       “他这个谎话也太假了吧,”蓝景仪一抱手臂,撇着嘴回忆着在陈叙家里看到的,最后一拍腿,“我觉得这个陈叙一定有问题,家里摆着的都是死者的照片,你们知道吗,连电脑桌面都是,真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

 

 

       江澄与蓝湛对视一眼,两个人一齐点头,拿上车钥匙就出了门,留下剩下的警员愣了一会,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又各自回到了办公桌前研究案情去了。

 

 

       江澄与蓝湛到达陈叙家的时候已经快六点了,破旧的楼道里声控灯已经坏了一半,昏黑的房门前总给人一种特别压抑的感觉,防盗铁门的把手已经锈迹斑斑,楼顶上滴下来的水渍已经发腥发臭。

 

 

       眼尖的蓝湛蹲下身子,从泥泞的水泥地上捡起来两片杏叶,放进了证物袋里,却发现江澄正盯着他被水渍沾污的衣摆。他伸手去触,冰凉的指尖正抵在江澄的眉心,蓝湛倾身过去在楼道里一闪一闪的灯光下吻了江澄。

 

 

       他们两个敲开房门的时候陈叙刚好正准备吃完饭,看到今天来的第二波警察好像一点都不惊讶,还热切的招呼蓝湛和江澄一同吃饭。

 

 

       江澄严肃的拒绝了陈叙的邀请,他在坐下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餐桌,才发现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有些意外的丰盛了——鱼肉都有,汤菜俱全,精致的像是节日宴,只是他孤零零一个人,摆放碗筷的动作都显得格格不入。

 

 

       “陈先生。”江澄下一眼先是看往蓝湛的方向,看见他手中的照片,正是带着围巾的陈叙依偎在死者的怀里,看情形下一个动作正要亲了上去,却被死者偏头躲开,照相机也正在这个时候按下了快门,“听说你跟死者是很多年的好朋友了。”

 

 

       “是的,”陈叙手中正捧着一杯热茶暖手,刚刚在厨房洗菜做饭的一系列动作就让他一双手冻的通红。陈叙的手在男人里算是小的,因学设计又是细长无疤,更像是保养的不太好的一双女人的手,此时两只手到手腕上都是紫红一片,他喝了一口热水才道,“我们大学同学,又是同事,感情很好。”

 

 

       “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陈叙一愣,原本笑微微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显然是没想到这一波来的警察会问这个问题。他已经做好了被询问为何会出现在犯罪现场并且还对警察撒了谎,却没想到他们避开了这个问题。

 

 

       蓝湛放下相框回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陈叙坚硬绷直的肩膀,陈叙手中一个不稳,滚烫的热水都撒到了身上。他额前的头发被热水打湿,正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水,水珠落在胸前湿透的家居服上,仿佛搭上了钟摆摇曳的节奏,又一起汇到小腹间,显得整个人颓废又凄惨。

 

 

       蓝湛板着一张冰块脸,连点头道歉都是冷冰冰的,有一股威慑压在陈叙身上,漏风的窗子叮叮咣咣的一吹,激的他打了个寒颤。

 

 

       好在陈叙脾气好,是个性子软的,他苍白着一张脸,跟两位警官道了一声抱歉,跌跌撞撞回卧室换衣服的时候,还顺便拿走了蓝湛刚刚一直在看的那张照片。像是抱着什么宝贝,用衣服上最后一点干的地上左擦右掸,最后贴在了心口,留下了萧暮死后的第一滴眼泪。

 

 

       蓝湛跟着陈叙到卧室门口,他将那扇旧到暗黄脱色的房门打开了一道细小的缝隙,一只眼刚凑了上去,就听见江队长在他身后冷嘲热讽的来了句,“蓝二少爷还有偷窥男人换衣服的毛病呢?”

 

 

       蓝湛不答,他盯着屋内陈叙换衣服的动作,果不其然在陈叙的右肩上看到了一枚杏叶形状的纹身——根据蓝湛的专业知识,那枚纹身至少纹了十年以上。

 

 

       蓝湛坐回江澄身边,掏出手机给江澄看他在尸检的时候发现的纹在死者左肩上的纹身,随即又指了指陈叙的卧室,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陈叙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擦干了头发,左手中指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枚戒指,跟江澄在死者身上发现的那一枚是同样的款式,简简单单的粗式银环,连像样点的贵重装饰都不见一点。

 

 

       江澄双手环抱在胸前,右腿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搭在左膝上,蓝湛了解那是他胸有成竹时的骄傲样子,“你们是恋人吧。”

 

 

       陈叙这次倒是不慌不忙了,他坐在江澄的对面,长出了一口气,眼睛却一直盯着手上的戒指,看的有些发酸,“是的,我们大学的时候就在一起,已经快十年了。”

 

 

       陈叙大二那一年,也是小镇上的景色最质朴纯华的一年。

 

 

       高耸参天的树丛一片挨着一片,浓荫下的石凳最适合夏日乘凉,金黄的杏叶洋洋洒洒漫天飞舞,肥懒的黄猫经一晌午安眠后总要躲在树后抖掉一身的细茬。铁皮一般冰冷的工厂还是翠绿的嫩芽与红艳的矮芳,清凉的溪水澈的可见游鱼与卵石,一脚踏进去还硌的发疼呢。

 

 

       那个时候的陈叙就好像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了。

 

 

       他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磕磕绊绊考上了大学,曾经在父母面前许诺一定会有所作为,没想到开学两年连续收到挂科通知,更在今年夏天被通知挂科过多,即将面临休学。他握着皱皱巴巴的成绩单一个人坐在杏树下,感觉自己一无是处。

 

 

       萧暮也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

 

 

       满头大汗的抱着一颗篮球,迎着阳光,健硕的肌肉藏在运动背心下,对树下无助的他伸出了手。

 

 

       “萧暮他很阳光,篮球打的也很好,我经常能看到他在球场上。也多亏了那个时候他给我鼓励,耐着他那个臭脾气跟我一起泡在图书馆,我才能顺利毕业的,可以说,他是我全部精神的支柱。”

 

 

       陈叙眼底带了泪花,红彤彤的一双眼里却让蓝湛看出了憧憬与向往,他笑了一下,将手中的戒指脱下来放在茶几上。

 

 

       “我们毕业前就在一起了。在那棵杏树下,我们第一次接吻,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他亲手给我戴上了这枚戒指,跟我说这辈子就认准我了。后来我们进了同一家公司,他人缘好,业绩又高,升的也很快。事业有了,就该成家了,他的家里人开始逼他结婚,给他找了一个家境还不错的太太。可是他跟我说过的,他只爱我一个,这辈子都不会变心的,可才短短的三年...”

 

 

       陈叙抬起头,怔怔的盯着江澄和蓝湛,露出了一个苦笑,额前的刘海耷拉的更低,眼底里已经像是一潭死水,再无生机。屋内钟摆走动的声音持续了很久,陈叙才轻声开口,明明事实已经摆在眼前,却还是像不确定一样的发问,“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吗?真的可以摧毁一段感情吗?”

 

 

       “案发当天你去过小镇旁的商店吧。”

 

 

       陈叙几乎是在同一秒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什么让他惊恐又恶心的肮脏事发生了一样,他的面目开始变得扭曲,消瘦的脸皱的不像个样子,“是,我去过。”

 

 

       “跟死者一起?”

 

 

       “是。”

 

 

       江澄放下手,认真严肃的看着对面的陈叙,阴影压过来的感觉并不好受,陈叙想躲又无处可躲,就像在这段感情里,他注定躲不开,也逃不掉。

 

 

       “是你找借口约了死者出门,并且在你们定情的地方杀了他,是吗。”

 

 

       “...是我。”

 

 

       陈叙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更加没打算为自己辩解,他本以为能躲过今晚,随萧暮一起去了,却没想到江澄和蓝湛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说过会一直爱我的,他说过的。”陈叙自顾自的喃喃道,“他老婆怀孕了我可以理解,老人想要孩子,总不能不让父母抱上孙子,可他....他亲口跟我说他爱上他老婆了!他说他老婆是个好女人,懂事顾家,善解人意,还会为他着想,这些难道我就不会吗!我就不会吗!我求过他了,我低声下气的求他别走,可他铁了心,想跟他老婆过安稳的日子。我也可以给他安稳的日子,我杀了他,然后去陪他,我们就可以过安稳的日子了,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不会有人对我们评头论足。他也会爱我,只爱我一个人了。”

 

 

       蓝湛又从陈叙的眼中看到了那种向往,那是对未来美好生活的一种希冀。

 

 

       蓝湛和江澄将陈叙带回警察局的时候,还顺便带走了他电脑桌旁的半瓶水当做证物一并化验,自从交代完案情之后就一直沉默的陈叙突然说,“你们知道吗?我一个大男人,经常被他照顾到感觉自己是一个废人。连矿泉水瓶都是他给我拧,他先喝第一口,剩下的半瓶水都是甜的。”

 

 

       蓝湛将白手帕盖在陈叙的手完善,遮住了一对手铐,他刚想踏出门口,又听陈叙问了一句。

 

 

       “你们其实也是恋人吧?”

 

 

(四)

 

 

       陈叙想不起来他收到萧暮打来的分手电话时有多么的难过,他感觉自己回到了那个最绝望的夏天,纵使烈阳正盛也周身冰冷,任由漫天飒飒落下的杏叶将他淹没,再也没有一个人来解救他,他要窒息了,他爬不上去。

 

 

       他在萧暮的尸体周围用杏叶摆了半个巨大的心形,本来想用自己的身体补上另一半,死在萧暮的怀里,永远依偎着他。

 

 

       剩下的那半瓶水也是他给自己留的。

 

 

       他们之间的爱情开始于那颗杏树下,最后也在那颗杏树下结束。那里埋藏了一个并不完美却很浪漫的爱情故事,可被小镇上的人敬而远之,依旧被称为不祥之地。

 

 

       清扫树叶的老伯路过树下的时候,看着堆积成山的杏叶,摇头叹息着离去了。

 

 

       “啊——”蓝景仪在桌前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终于在第二天下班之前完成了结案报告,离开了让他头疼的电脑。他挤眉弄眼的对着旁边的蓝愿和金凌,就差整张脸都抽搐起来了也没人理他。最后还是他自己搓搓手来到了江澄桌前,不怕死的腆着脸问,“老大,案子结了,咱晚上哪吃去啊?”

 

 

       江澄一个屈指在他脑袋上狠敲了一把,正要发作却看到了刚准备下班路过的蓝湛,眼底里带了点笑意,江澄嘴边的话都停了下来。

 

 

       蓝湛对着他点了点头,扬腕指着表示意他注意时间,转而就去了更衣间。

 

 

       蓝湛在更衣室里脱下了那一身长白大褂,换上了他上班来时穿的白衣西装,同样的白色,衬起来的身型又截然不同,从法医到少爷,那点寒冷的白色下藏着的淡蓝温柔都留给了江澄。他向衣柜里摸去,取出了一枚红色的丝绒盒子,戴上了里面那枚跟江澄同款的戒指,嵌在了左手的中指上。

 

 

       随即他又打开手机,对着联系人中的第一个以A开头的人发了一条“不许喝酒”,才准备驾车回家。

 

 

       硬质皮鞋落在地板上,原本冷清的走廊里全是江澄那一队人的嬉笑声。

 

 

       差不多晚上9点,江澄才推开家门。

 

 

       家中浓稠香甜的粥味让刚刚散了饭局回来的江澄食指大动,他顾不上换鞋就冲进了厨房,蓝湛挺拔的背就那样撞进他的视线里。

 

 

       他还记得自己刚认识蓝湛的时候,以为他只是个冷冰冰的富家少爷,闲的无聊浪费国家资源学了法医,毕业以后放出来也是祸害广大的人民警察。

 

 

       没想到,还真被他祸害到手了。

 

 

       江澄走进厨房,从背后拥住了蓝湛,他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闻着粥香嗫嚅一句,“没喝酒。”

 

 

       江澄的胃在大学的时候就有了毛病,当了警察之后更是没个准饭点,前两天刚犯了胃病,被蓝湛看着健康饮食。他这会想,蓝湛肯定以为他在外面喝了酒回来又会胃疼,才一直给他熬着粥。

 

 

       蓝湛回头,见到江澄那一脸我听话吧的骄傲表情,低头就吻了上去。浓稠的米香萦绕在他们两个周围,一并驱散了江澄身上的寒气。

 

 

       在把陈叙带回警局的路上,蓝湛握住了江澄的手,在漆黑的夜里轻声跟他了声,“不会”。

 

 

       时间不会毁掉一份真正的感情。

 

 

       绣着莲花纹路的古钟摆向十一,两枚精致的紫色银铃挂在窗前,随着折帘轻晃脆亮的很,圆月照耀下柔软整齐的床褥在中间塌陷进去,江澄全身赤裸窝在蓝湛怀里,嘴角还留着一粒粥粒,被蓝湛欺身上来吻住,又是一轮新的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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